神兽 · 程序猿
一
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经理最近老喜欢摸我。
为什么，他不干脆养只猫来撸呢。
是我太敏感了吗？
说不定，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。
我站在自动咖啡机旁，克拉斯正在倒咖啡。
对呀，经理为什么，不这样关心克拉斯、史戴尔他们呢。
二
我正在电脑前敲着代码。
啊，他又朝我这边走过来了。
通过电脑屏幕中，深色主题集成开发环境的反光，我看到经理走到了我的身后，双手搭在我的双肩。
我正在敲代码的指尖，悬在半空，不知该落在哪个键。
局促不安，坐如针毡。
我的目光，也开始飘忽不定。
对面的迪艾薇，正皱着眉头看着屏幕，她旁边的盆栽，不知道是什么品种，红色叶子，像蝴蝶一样漂亮。
右边的史戴尔，他的眼镜闪耀着白光，比对面落地窗外的阳光还亮。
他的双手在键盘上快速而又灵动的敲击着，大起大落间，像是在为我奏响《命运》。
右右边的克拉斯，他正看着电脑桌面，那是系统的的默认壁纸。
迪艾薇隔壁的实习生，她正看着我这边，啊。
终于，经理说话了:
小默，你把组员都叫到会议室来，十分钟后，我们开个会。
我的指尖，也旋即落在了键盘上，屏幕上的光标前多出了一对单引号。
只是很奇怪，经理跟对面的实习生说话，为什么，双手却在我的双肩。
或许，这只是经理表示关心的一种方式吧。
三
会议室长桌黑椅，四壁漂白如洗。
桌上是两盆绿萝，和几个资料夹、笔记本。
我坐在外边一侧，八张椅子刚好坐满。
经理站着。
白板上投影着一张PPT，页眉写着《SmartDraw移动端产品规划》。
经理站在PPT前，穿的是半休闲暗红西装，胸前有枚小小金色徽章，刚好只比我们穿的正式一点点。
下面我们开始开会了。经理说。
我们的SmartDraw现在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，按照咱们Boss的指示，接下来我们要规划移动端的产品研发。这次开会要讨论的主要三点，一是对这份规划的集思广益、完善补充，二是产品移动化的UX设计，三是技术的选型。经理把PPT翻了页，接着说。
这是我们用户的终端数据分析和人群画像，这是市场分析和竞品的信息，这是0.0.1版本产品原型。经理边演示着原型边讲解。
小默在前排跟着做笔记，旁边的迪艾薇则是杵着下巴看着白板，史戴尔的镜片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白光，克拉斯时而点点头，像是表示肯定。
组员们安静地听着，直到经理说:
那么大家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，说说看。
还是没人发言。
经理随意地走动着，像是在邀请大家畅所欲言。
天呐，他又走到了我的后面，双手再次落在我的双肩。
我的肩上，仿佛被架上了一把剑，离我的喉咙只有0.01公分。
这让我想起了张敬轩的那首《断点》。
干嘛不说话啊，要我一个个艾特你们吗。经理说。
我觉得既然是移动设备，界面上还可以再做一些减法。说话的是产品测试员迪坝格。
迪坝格虽然也姓迪，但是和迪艾薇的关系，就像Java和JavaScript的关系，用大白话讲就是毫无关系。
迪艾薇是做设计的。她穿着浅蓝的纺衫，发梢披在肩头。
迪坝格则是一脸胡腮，一双并不深邃的眼睛透着几许憔悴，偶尔还带着幽怨。
迪坝格接着说，刚才演示的部分，我觉得可以把笔刷、贝塞尔曲线之类的复杂功能去掉，毕竟移动设备操作起来没那么高精度。
但是去掉的话，产品的实用性就打了折扣。说话的是克拉斯。
克拉斯接着说，这个产品的主要使用场景还是以移动端为主，PC端用户大多都是用Adobe的产品，如果我们以移动端为主的话，你说的那些功能，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。
克拉斯作为程序猿之一，否决了迪坝格的减少功能的提议。
史戴尔接过话说，这些稍复杂的功能，在移动设备上的话，我们之前的代码很多都不能重用，这些功能重构的时间，也应该考虑到开发周期的评估里。
这个评估我们可以在技术选型的环节里再讨论。克拉斯说
现在先指出又没什么关系。史戴尔说。
那就是说不去掉这些功能？迪坝格说。
经理想了想，说，我们先把其他部分做了，这种高精度操作的功能，暂时搁置。
经理说完，终于把手从我肩膀拿开。
Wait，他手刚才拿开的时候，是不是碰了我的脖子。
他，他是想暗示什么。
四
我的公司，不对，我就职的这家公司，位于市中心科技园的某大厦B座，共46层，我们公司在40层。
因为楼层高，很多职员懒得跑，选择点外卖；我们技术组很少点外卖，都是去-1楼的食堂用餐。
似乎只有这个时候，其他人才能做到比程序猿更宅。
电梯口，叮的一声，电梯旁的按钮亮起黄光，铮亮的不锈钢门慢慢打开，印入眼帘的是一只狐狸，褐色的毛发，长长的睫毛，穿着粉色的连衣裙和高跟鞋，挎着小包，拿着补粉底的小镜子。
旁边是一只食蚁兽，银色毛发，吊着长鼻，戴着圆框眼镜，白色的长袄看起来很高贵。
后边是一只袋鼠，歪着脑袋，左手吊着石膏，似乎是受了伤。
在我踏进电梯后，里面就多出了一只猿，一只外貌平平，没有发型，的猿。
我按下楼层按钮，静静等着电梯到达那层。
那一层也在等着我，这一点就十分符合预期。
楼层按钮上的12号按钮亮起了黄光，门开，没人。
现在过了十二点，食堂餐馆估计都人满为患，排队也在所难免。
7号按钮亮了起来。
6号。
-1。
电梯门开了。
眼前的食堂和餐馆却并没有多少人，我才想起，这周是大周，今天是星期六。
我走进食堂，不用排队，很快就打好了饭菜。
我正找位置坐下，没想到又看到了经理，还有史戴尔和迪艾薇，而经理也看到了我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加入了这三缺一的餐桌。
迪艾薇正讲着明天要去哪儿玩。
而后经理问我明天有什么安排，说着还从我盘子里夹走了一片牛肉。
我想了想，好像没什么安排。
等等，他不会是想约我吧。
可是，我不是你的菜呀。
我正想着，经理夹了一块白切鸡给我。
我目瞪口呆了一秒钟，说，明天，我要见个同学。
或许，经理只是比较热情。
一顿饭吃完，迪艾薇已经从明天去大海沙，聊到了以后想去的地方。
我以后还想去看玻利维亚的盐湖，去土耳其坐热气球，去峨眉山看日出，我在网上看过，都好漂亮的。迪艾薇说。
然而没钱你哪也去不了。史戴尔说。
我觉得去峨眉山这个倒是可能。我说。
其实在公司也可以看日出，我们公司视野很好的，尤其凌晨四五点的时候，你来看，那种日出东方，云雾缭绕的感觉，你们真的应该看看。经理说。
那还是算了。迪艾薇说。
就在我们起身准备离开时，经理朝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。
嗯？
什么鬼，你不会，要我在这里亲你吧。
这里这么多人。
不对，人少我也不会亲你。
你嘴角有粒米饭。经理递给我纸巾说。
五
对了，还有那天下午。
我正在休息区喝着咖啡，迪艾薇也在，我们就聊了起来。
迪艾薇问我，给我的设计图有没有做好。
我说，还没呢，有几个动画效果实现起来比较麻烦。
哦，这样啊。
如果你设计的简单点，现在应该就做好了，我晚上也不用加班了。我说。
那怪我咯？
没有，我说的玩的。
你真认真。迪艾薇笑了笑。
其实你们加不加班，和设计图什么的没有关系。迪艾薇说，你来公司没有多久，可能不知道，以前有一段时间，你们是可以不加班的。
不用加班？
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
但是，你不要跟其他同事讲。迪艾薇说。
好。
这个故事，是以前一个人跟我讲的。
六
从前，有个年龄跟你相仿的人，叫傻缺。
他刚到一个公司，表现非常出色，每次任务都能完成的很好，有时候还会有额外的惊喜，领导也很满意，所以有意试着让他带头负责项目。
有一次领导手上有两个项目，就把技术部分成两组，一组让公司的老人负责，另一组让这个傻缺负责，两组各自完成一个任务。
这个老人在公司干了很多年，很有经验，他给项目解构、剖析，技术选型，结构设计，一周后给出了项目规划和评估，说在三个月内完成项目。
然后老人就按照规划把任务指派给组员，他们按照规划加班赶点的工作。
傻缺这边同样的，分解大目标，拆分小目标，他制定方案，分割模块，选用插件，最后也是规划在三个月内完成。
然后他指派任务，指导组员，按时按点的工作。
不同的是，傻缺这组的人，该午休的午休，到下班的点就走人，不走的也会被傻缺赶走。
三个月后，两组都完成了项目，递交任务给领导。
领导检验老人这组的项目，发现这项目的设计十分深奥，数千行代码，都是自己看不懂的，再加上老人组加班加点的努力也看在眼里，领导对老人这组极力赞扬。
再看傻缺这组的项目，领导发现傻缺组的代码只有老人组的五分之一，代码也很口语话，自己都能看得懂，想来这个项目很简单，加上领导对傻缺组的工作态度尤为不满，程序猿哪有不加班的？于是弃用了傻缺，并严厉批评，即使傻缺声称自己组的项目比老人组的难度大。
后来，傻缺他决定离开公司。
再后来，他就离开了。
迪艾薇讲述故事的时候，眼神中混杂着发呆、柔和，她时而看着桌子，时而看着我，并点头以加重语气。
我突然觉得，迪艾薇讲故事的水平，跟给国王讲一千零一夜故事的少女有的一拼。
所以你明白了吗。迪艾薇说。
我点了点头，若有所思地说，明白什么？
傻呀你，讲那么多白讲了。我是想告诉你，加不加班，是人决定的，不是事情决定的。
这时，经理从办公室走了过来。
迪艾薇捧着杯子，说，我先回去了。
而后经理，倒好咖啡，走了过来，并在我身旁坐下。
等等，这是四人桌，对面两个位置都是空的，你为什么不坐对面。
两个男人这样坐，有意思吗。
你们刚才聊什么呢？经理说。
七
嘿，嘿，想什么呢？克拉斯手掌在我眼前晃动着说。
我这才思绪中回过神来。
不好意思，走神了。我说。
我倒好咖啡了。克拉斯奇怪地看着我说。
哦，好。
我按下自动咖啡机的按钮，接了一杯咖啡。
克拉斯，问你个问题。我说。
你觉得经理有没有，嗯，就是那种，奇怪的……你懂我的意思吧？
克拉斯摇了摇头。
好吧，我是说。我凑到克拉斯耳朵边说，经理，是不是弯的？
克拉斯的面瘫脸上，难得的有了表情。
那表情就像脸上弹出了一个消息框，写着Excuse me?
你怎么会这么问？克拉斯问。
因为我发现他有时候会和男的，或者说只是和我，过于亲密，比如说，挨得很近，亲密的触碰，之类的。我说。
虽然我不反对这种性倾向，但是我是直的啊。我补充道。
呵，克拉斯冷笑了一声，说，知道为什么他只和你亲近吗？
为什么？
因为现在我们程序猿里只有你还没有怼过他。放心，等沟通多了，混熟了，你早晚会怼他的，就像我们一样。
而且，你不知道，经理以前可是追求过我们的美女总裁的。克拉斯说。
啊。我惊喜交加。
得知我的顾虑是多余的以后，我回到位置上，喝了口咖啡，这咖啡真是让人心旷神怡。
而对面迪艾薇的位置，现在是空荡荡的，她已经下班。
我看着那桌上的盆栽，红色叶子在夜风下轻轻摇摆，不禁又想起了迪艾薇讲的故事。